[Jojo Rabbit] Gravity Center(Freddy Finkel/Captain Klenzendorf)
There’s a rundown bar across the railroad tracks
Got a table for two way in the back
Where I sit alone & think of you
I spend most every night beneath the light of a neon moon
--Cigarettes After Sex <Neon Moon>
*故事中,我簡稱K隊長為K,而芬科就是芬科。
一開始芬科注意到那個視線時,又忍不住開始抱有期待。
即便一開始他就告訴自己或許這沒有結果。
他只是個小小的士兵,那位上司可以用那種目光瞧著任何人。
一旦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又會被當成自作多情的怪胎吧?
他在心裡偷偷地叫那位上司K。
Klenzendorf是上司的姓氏,因為對他來說有點難唸,所以就簡稱K。
K不高,但也不是說特別矮小。
印象中那種軍人的陽剛氣質在K身上有點太過恰到好處,他猜想K應該練習過很多次。
K特別喜歡戰鬥,一旦進入那種模式,就跟平時懶懶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凝視著戰鬥時的K,他不由得想到熾天使,如果路西法墮入凡塵,又是德國人的話,或許就是K的模樣吧?
想到這裡,他微笑著藉故繞進了營裡人跡罕至的角落。
他在存放圖書的倉庫中找尋自己藏在書架的禁書,聽到一陣啜飲的聲音。
他順著書架的角度望出去,看見了K坐在椅子上喝小瓶裝的香料酒。
一邊想著這樣好嗎?白天在軍隊中喝個爛醉? 他不小心笑了出聲。
K帶著酒意的視線立刻刺穿層層書架,停在他的身上。
他只好向平時一樣擺起架子,緩慢地從書架後面現身。
「剛剛的戰鬥很棒,長官。」他用不高不低的欽佩語調說,「痛宰對手一頓。」
K凝視他的眼神跟他先前察覺時很神似,或許有點喝醉了。
「你⋯⋯手上拿著什麼?」K像是要轉移話題似的說。
他在心裡驚呼了一聲,不好,要被軍法懲處了。
「喔,一本我喜歡的詩集。」他故作平靜地說,「我在這裡或許會打擾您,空間就留給您吧。」
「不,」K凝視著他,「你藏的位置太容易被找到了,我讀過那本書⋯⋯兩次。」
「⋯⋯喔!」他有點無法預知接下來的狀況,心頭有些不安,「您還真是敏銳。」
「我不會跟任何人說,但是作為交換,」K的語調帶著酒意,「你來為我做事吧?」
他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心跳突然非常地急促。
究竟是不是錯覺?
「好。」他點點頭,「您要我為您做什麼呢?」
「芬科⋯⋯芬科是吧?」
「是的。」
K仰頭又灌下一口酒。
「你喜歡音樂嗎?」
直到他和K在一間無人辦公室內用K藏起來的老舊收音機聽著亨德密特,他才意識到K已經把他當成冒險犯難的同伴了。
「這是違法的對吧?」他語帶驚喜地問。
「我想是吧?小子你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高興?」K一臉好笑的說,「除非孟德爾頌和那個什麼威爾不是猶太人。」
「但如果被發現,您不就⋯⋯」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
「那為什麼不先擔心你自己呢?」K也笑著,「擔心你自己啊,芬科。」
他語帶笑意,繼續說:
「也罷,偷溜到倉庫、偷偷包藏禁書,」他拍了下額頭,「會好好擔心自己才有鬼吧。」 「比懲罰更糟的事情還多著呢。」他忍不住說。
K凝視著他,像是他說了什麼真理。
「你是我想的那樣嗎?」K問。
下午的訓練裡,他的眼神與K有幾次交會,但他們都裝作沒事。
作為一個軍人,他的手臂有點蒼白,他不喜歡脫下軍服,每回脫下軍服,都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正在被奪走。
不巧的是,他被叫出列,指定進行戰鬥的示範。
他心有不甘,但仍舊解開了軍服的扣子。
腦子裡突然響起了亨德密特,回過神來,他已經扣著對手同袍的脖子,將對方壓制在地了。
周遭響起的歡呼讓他有好一瞬間耳鳴著。
他想止住那個耳鳴。
於是拳頭舉起又落下,大概三下。
那個同袍掙扎著,場上的氣氛沸騰著,喊叫著催促勝負落定。
於是第四下。
然後第五下。
耳鳴更響了,他閉上眼,準備擊出下一拳。
睜開眼的時候,K抓著他的手臂,用力將他拉到旁邊。
「你會殺死他的。」K凝視著他,淡淡地說。
他愣著望向自己沾滿鮮血的手,又望向不遠處他的對手。
那個男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場上一片嗜血而不安的竊竊私語。
他被K拉著來到一個無聲的室內,他依舊無法消化這一切。
「你還好吧?」K的兩手輕輕扣著他的兩手。
他覺得胸口一陣堵塞,想要言語卻無法言語。
「芬科,嘿⋯⋯看著我,」K說,「好好呼吸一下,那個聲音就會消失。」
他努力的回想著呼吸的方法,然後像是氣孔被打開似的,耳鳴消失了。
他的嘴角抽了兩下,回過神來臉頰已經佈滿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他哽咽著,嘗試止住淚水。
K將他摟進懷中,輕輕拍著他的背。
「我在,我在。」K的手撫過他的頭髮。
「請不要⋯⋯丟下我,」他哭著語無倫次地說,「我會更努力⋯⋯更努力,正常地⋯⋯」 「等一下再想這件事吧。」K柔聲說,「我不會離開你的,至少現在。」
在他的哭泣中,腦中的亨德密特又悠悠地響起,像某種背景音樂。
他去看了那個因他而受傷的男孩,並且向男孩道歉,說他做得太過火。
男孩看起來很疑惑為什麼他要道歉,他為此鬆了一口氣。
吃完晚餐後,K藉故叫他過去幫忙做一些雜事,其實是叫他做其他事情。
「……『太晚了,猶太教堂去不成了。』——與此同時,就在這股擔心尚未消失的時候,心中卻又升起了全然無所謂的第二股衝動。——『一切由它去吧,這些都與我無關。』」他緩緩地朗讀著一份手稿,「這兩股湧動直接匯聚在那首次感到的性慾衝動中,使得對於宗教禮儀活動的玷污和馬路的撮合私通角色密不可分地連在一起。此時此境,馬路首次讓我感受到…...它應該為初開的情慾服務。」
念完這段,他凝視著K。
「誰寫的呢?」他問。
「很顯然……是個猶太人吧?」K朝他遞過那個裝了酒的瓶子,他有些遲疑地接過。
在他的凝視下,芬科有些顫抖地喝了一口。
蠻苦澀的,又有點香料的味道。
「那是生薑熬成的。」K笑了笑,解釋道。
酒意令芬科有些輕浮地傻笑著。
「你有特殊的天賦嗎?」K問他。
「我會西班牙文和法文。」他有些愛現地說。
「喔,我會做預知夢。」K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我會夢到即將死掉的人,他們都是真實存在著,然而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
「喔,你夢過我嗎?」芬科半開玩笑地問。
「當然沒有。」K有些慍怒,但語氣還是很平靜。
芬科愣了一下,然後帶著歉意說:
「抱歉,長官。」
「別再說這種話了,」K沒好氣地說,「我只是想要解釋,為什麼我會有這份手稿,那是因為我夢到這個猶太學者,他跟我說他太窮了,窮到只能賣這種玩票性的隨筆餬口飯吃,我用60塊買下了這份隨筆。」
「他死了嗎?」
「我想是的,我夢到他自殺了。」
K又讓他朗讀了一些文字,時間也不早了。
「我可以再喝一點嗎?」他指著那個裝了酒的瓶子。
「不可以。」K把瓶子收回上衣口袋。
他有種感覺是,K看到他有些沮喪的神情時暗自竊喜著。
「長官,您是故意出現在倉庫裡的,對吧?」他忍不住有些生氣地問。
K愣了一下。
「您發現我有時注視著您,於是您想著……或者您想試探我什麼?」
他知道這樣子不妥,他無意戳破或傷害K,只是有點生氣那種被玩弄在手掌心的感覺。
「我只是個同性戀士兵男孩,對!我有時會自作多情,」他有些激動地說,「您覺得這樣的我很新奇是嗎?對我釋出一點善意,然後看我有什麼反應……很有趣吧?」
K搖著頭,捧住他的臉。
「你不也是嗎?把我輕易畫進了其他人的範圍內。」K有些惱怒地說,「你不是第一個被惡意踐踏的人,也不會是唯一一個。」
他們怒瞪著彼此的眼睛,然後芬科像是報復似的,重重地吻了他。
K沒有阻止他。
伴隨著腦中電流到來的,還有一點里爾克,一點點海涅。
那時聽的亨德密特又再次緩緩地響起。
後記:
這篇跟前幾篇不一樣,是芬科視角出發。
故事裡芬科為K朗讀的是班雅明的〈情竇初開〉。
班雅明雖然擁有高學歷、知識、才氣,但是學院派完完全全不接受他的文章。
他在巴黎的生活抑鬱又窮困潦倒。
他背後世言傳接受馬克斯主義,因為他深愛的一個女子正是馬克思的信奉者,也是爲什麼最後她會死在蘇聯的古拉格集中營,要記得,馬克思並不完全等同共產社會主義。
班雅明在逃亡的過程中自殺,我認為逼死班雅明的既是共產主義,也是資本主義。
會有Captain K擁有預知夢天賦的靈感來自於榮格,榮格後來投身於神秘學的研究,也曾經說過他擁有預知夢的能力,他說他夢見了歐洲即將血流成河,不久後二戰就爆發了。
寫芬科和K的故事最有趣的地方就是這些知識的應用。
下一篇如果可以我想要寫一點跟鄂蘭有關的,雖說這樣有點自不量力,但是真的很有趣。
再次地,希望大家都去看《兔嘲男孩》。
馨 alien 2020.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