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傑若的海
今天班上會有新的門徒到來。
最近是升等考核，大家都很緊張，除了01以外。
幾乎百分之兩百確定會是01成為我們當中升等的那位。
01永遠是班上的第一名，不管任何考試，都可以拿到滿分或接近滿分的成績。
而我，09，一直都是班上第九名，已經很久沒有變過了。
01在我身旁坐下，悄悄地把筆記本遞給我。
我從第35頁拿出了我寫的詩，塞進了大衣內暗縫的夾層
「要我幫你複習今天要考的以西結書嗎？」01若無其事地說。
他總是這種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管發生多嚴重的事都能若無其事。
「那是抽考吧？」我說，「好啊，但希望不要抽到我。」
「希望抽到我。」01笑著說。
「希望抽到你。」我也笑了起來。
當我們複習完，教導聖經的教師也走進來。
身後跟著一位高大的男孩，他看了我一眼。
他的皮膚黝黑，看起來不像迦南境的人。
「這位是02，還請帶著聖徒應有的寬容相待彼此。」
02代表他排名第二，看來也是十分優秀的。
他在我旁邊的空位坐下，我看見01皺了一下眉頭，隨即又恢復若無其事。
我猜我們是同寢室的，因為我們寢室有一床很久都沒人睡了。
「孩子們，書本筆記收到抽屜裡。」聖經教師將手上的棍子往空中揮舞了一下，棍子敲回手上發出了一陣清脆的聲響。
班上一陣難熬的沈默，我想以西結書特別難記，大家都怕抽到自己。
「神對我說，人子啊，你舉目向北觀看。」聖經教師緩緩的說，「你舉目向北觀看…...」
全班不敢怠慢，開口複誦：
「神對我說，人子啊，你舉目向北觀看。你舉目向北觀看。」
「08，為何主要我們向北觀看呢？」導師用棍子指向08，「請把剩下的經節一起背出來。」
「是，」08不疾不徐地站起來，「因為以色列子民崇敬其他的偶像，朝南擺著觸怒主的其他偶像。」
他繼續說：
「我就舉目向北觀看，見祭壇門的北邊，在這門口有這忌邪的偶像。」
「阿們。」老師點點頭，這句阿們就代表全對了。
全班忙不迭地複誦道：
「我就舉目向北觀看，見祭壇門的北邊，在這門口有這忌邪的偶像。」
「耶和華說，你去走遍耶路撒冷全城。」老師繼續出題，「那些因城中所行可憎之事嘆息哀哭的，畫記號在額頭上。」
「耶和華說，你去走遍耶路撒冷全城。」全班複誦道，「那些因城中所行可憎之事嘆息哀哭的，畫記號在額頭上。」
「02，耶和華在此做了什麼？」老師棍子指向新來的02，「請把剩下的經節一併背出來。」
全班緊張的看向02，居然才剛來就被抽點到。
02毫不緊張，他輕巧地站了起來。
「耶和華，神，將那些拜偶像的，崇拜太陽的，從聖殿前的長老們一併殺盡，」他回答，「我耳中聽見他對其餘的人說，要跟隨他走遍全城，以行擊殺，你們的眼不要顧惜，也不要可憐他們。」
「阿們。」老師滿意的說。
我看了他一眼，然後跟著全班複誦這處經節。
這堂聖經課沒有人因為答不出來受罰，真是太好了，01好像不太開心，因為沒有點到他，但我知道以後多的是他的表現機會。
01和我正準備要去餐廳吃飯，02突然跟上我們。
「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他問。
「跟我們一起？」01有些不悅，卻滿臉不在乎的問。
「當然可以。」我推了01一下，讓他不要這樣。
此時院長領著一個人出現在長廊，管理秩序的教師要我們全讓到一旁。
那是個高大的男子，有一雙碧綠的眼，臉上有道淡淡的疤痕，有張看似飽經風霜，卻又不失高貴的耐看的臉。
他的長袍上繡著蛾摩拉的圖章，象徵他是來自蛾摩拉的貴族。
他打量著我們，到了我們這區，視線在01白淨的臉蛋上停留了好幾秒。
「總督大人。」02開口招呼道。
「喔，是你。」被稱為總督大人的蛾摩拉貴族把視線從01臉上移開，轉向02，「以馬內利的得利從者，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願主明察（Under his eyes.）。」02恭敬地回答。
總督笑了笑。
「讚美主賜的果實（Blessed be the fruit.）。」他和01對望了幾秒。
01又是滿臉不在乎，當然。
蛾摩拉總督和院長離開了這條長廊。
「好可怕。」我心有餘悸的說，「是吧？」
「有什麼好可怕的？」01皺眉問我。
「總督是個賞罰分明的人。」02走在我旁邊，「有相當明顯的好惡。」
「哼哼，蛾摩拉貴族。」01一臉不在乎的哼了兩聲，「我們可擔待不起。」
「沒錯呢。聽說蛾摩拉的刑罰很可怕。」我說。
我們排成一列去領餐盤，我發現今天各色教長都出席了午餐。
那個蛾摩拉總督該不會要一起來午餐吧？
「你真是，總是怕東怕西。」01數落我，「成不了大器的脾性。」
「你難道什麼都不怕嗎？」我不服氣地說。
「哼，怎麼可能？」01恥笑的說，「你這地海學院的學生怎麼會不知道，萬事萬物都有一定的平衡啊？一個特質太多你會死，太少你也會死好嗎？」
「02，你看看他啦。」我向02求救。
「的確像是01說的，萬事萬物都有平衡。」02笑了一下，「但是凡事小心總是好的，是吧？」
我開心的笑了。
「對啊對啊！你看看你，」我對01說，「你看看你！」
01哼了一聲。
「我講的明明就沒錯。」他一臉不在乎，「你們心知肚明。」
今天的餐比起以往好上許多，甚至有塊牛排和少許的蘆筍。
大家興奮的竊竊私語著，蛾摩拉總督來地海學院的事情早已傳的沸沸揚揚。
我的座位和01有些間隔，01坐在最靠近教職員的第一個座位，我隔空和他對望，我用唇語說：「蘆筍耶！」
他笑了一下，然後用唇語對我說：「閉嘴啦。」
我們隔空相視而笑，然後趁沒人發現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餐點，假裝沒在偷笑。
院長今天親自主持餐前禱告。
他拿起麥克風，緩緩開口：
「讚美主。賜與我們這一日的食糧。」他說，「我們以禱告獻上我們無限的感謝。」
台下，我們整齊一致的說：
「阿們。」
今日的默禱，我祈禱著，那四根蘆筍一定要很好吃啊，感謝讚美主。
不知道01和02禱告說了什麼？
可以預期到01罵我是笨蛋的嘴臉了。
默禱結束後，院長又說：
「今日起為期兩個月，蛾摩拉的總督大人將在本院住下，辦理城內的公務。」院長說，「還請帶著聖徒應有的寬容相待我們的貴賓。」
終於啊…...要吃了！
「心懷對神的感激，用餐吧。」
我迫不及待的把蘆筍塞進我的口中，真不是我在說，真的太好吃了。
禱告是奏效的，神聽見我說蘆筍，所以他給我蘆筍，還很好吃。
我又和01隔空對望。
我用唇語說：「好吃啦。」
他用唇語回：「馬馬乎乎。」
然後我們又低下頭吃我們難得美味的午餐。
我開始對那片牛排上下其手，攻城掠地，把它切成大小一致的幾塊。
然後迫不及待地放進口中。
我的天，真是人間美味！
等不及要跟01分享我的心情，但我忍住，先吃完比較重要。
大家看起來都對這四根蘆筍和一塊牛排感到喜悅，地海學院的年輕孩子真的是很好滿足，我想除了01以外，大家都是很好取悅的。
吃飽喝足的我們被教師像趕羊一樣趕進了寢室午休，我和01跟02笑笑鬧鬧的正準備短暫分別，信差在此時叫住了我們。
「這是要給聖徒01的。」他對01說道，「院長請你到3樓辦公室一趟。」
他將一封精裝的密件交到01手中，便先行離去
我看了簡直要羨慕嫉妒死了，這麼漂亮的一封信。
02的表情有些古怪。
「你和02先去睡覺吧。」01看起來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轉身走向通往3樓的樓梯。
不愧是第一名啊，我想，隨時都如此冷靜。
「嘿，01。」02的表情依舊很古怪，他叫著了01。
01轉頭，看著02。
「請小心點。」02對他說，「我和09先走了。」
01笑了笑，然後揮揮手，轉頭離去。
我不太懂其中的意思，我想等等再問02吧。
下午的第一節實驗課，01沒有出現。
實驗教師沒有表達什麼，看來是已經被知會過了。
我和02一組，02看起來對實驗器材得心應手。
「你比01厲害耶。」我讚嘆的說，「來這之前很常使用嗎？」
「對啊，引導我的以馬內利是很厲害的導師。」他幾乎沒有看指示和課程內容，得心應手的就完成到第三步驟。
「那你的以馬內利答應讓你回來地海學院學習嗎？」我問。
「不，我是被遣送回來的。」
他看了一下左右確認沒有人在偷聽。
「引導我的以馬內利被處死了。」
他小聲的對我說，同時完成了最後一個步驟。
體育課的時候，01依舊沒有出現。
我和02一組，他抓著我的腳踝，我開始做仰臥起坐。
「我們原本是在蛾摩拉佈道，」他說，「順便研究當地的氣候和地土。」
「可以問他為什麼被處死嗎？」我有些吃力的說，「追求不該有的事物，被世界所誘，這根本無法說明他犯了什麼罪啊。」
「等等沒人我再跟你說。」他扣緊我亂動的腳踝。
「唔……好。」我做了最後幾下，「換你。」
長期在異地考察的他體能也相當的好，40下完全不是問題。
下一個項目是單槓。
「我完全不擅長單槓。」我有些苦惱地說，「你會嗎？」
「不難的，我可以教你。」他笑了笑，說。
「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升級考核嗎？」在單槓前排隊時，我問他。
「喔，升級是指什麼？」他問。
「就是可以去異地實習吧？或者到異地的大學，」我說，「就像你之前那樣？但我也不清楚。」
他不置可否的歪了歪頭。
「話說，大家都說，蛾摩拉的都城私立大學是最好的學校，」我說，「而且異邦人和三城人都可以就讀，這是真的嗎？」
「我想是真的。」他說，「我原本的夢想就是都城大學，但是跟著那位以馬內利也學到很多東西。」
輪到我們了，他向前跨了一步。
「我先示範。」他說。
我看著他手臂肌肉鼓張，他將自己撐起，然後空翻了三圈。
全班發出了一陣訝然的驚呼，包括我。
這比01在課堂上回答出8年級才答得出來的答案還要更令人讚嘆。
他從單槓上下來，被眾人以注視英雄的目光注視著。
真想讓01看看這厲害的畫面。
可惜01去出公差了，不在這裡，真想看看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折騰了一番體育課後，我們來到浴室沖澡。
02真的很厲害，不是蓋的。
終於要吃晚餐了，我和02有說有笑的來到了餐廳。
01還是不在。
我開始擔憂了起來，01沒事嗎？會不會被刁難了？
喔！說不定是考核已經內定好是他了啊？
我安慰自己，對啊，他不會有事的。
02的表情依舊有些古怪。
今天的晚餐是我只有在教科書上看過的螃蟹，真希望出公差的01也可以吃到。
回到寢室後，我想溫書一下然後今天就早早睡了，但還是擔心01。
我問02要不要去自習室，說不定01在那裡，他點點頭，我們帶了點書就去了。
我看見01坐在他的自習室位置上。
他抬頭看向我們，表情跟平常一樣若無其事。
「晚餐真好吃呢。」他對我說，「我吃了龍蝦，是院長請我吃的。」
「真狡猾呢！」我拉長語調責難道，「你還吃了什麼？」
「你這笨蛋，」他笑了，「學院裡可不是每天都有螃蟹可吃，我看你又有一堆心得分享吧？」
「才沒有！」
「去讀書吧你，」他拍拍我的肩膀，「等等要是八年級來叫我們安靜就不好了，我要讀書了。」
「好啦，不吵你。」我說，「等等要睡叫我。」
我和02一起去坐別的位置，因為我知道01讀書很需要獨自一人。
02的樣子很是古怪。
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筆記本，遞給我。
我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
給傑若，楚門與海的故事。
「傑若，那是我真正的名字。」他小聲的說，「楚門說，每個人都應該要有一個珍視的名字。」
「其實我和01之前有偷看一本詩集。」我說，「我們幫彼此取了名字。」
「是什麼名字？」
「01叫我亞歷桑卓，」我說，「我叫他安德烈。」
「那你就是亞歷桑卓，」他說，「你願意跟我一起回去蛾摩拉嗎？」
我不解地看著他。
「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是，我此次來到這裡的真相。」他凝視著我，說，「請仔細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