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楚門之死


今天是行刑日。

一個以馬內利要被處死了。

我為他寫了一首詩。


穿著黑衣的拉比上台了。

我聽說了,要經歷很多事情,學習很多事物,通過許多考驗才能成為一位真正的以馬內利。

我站得或許太遠,沒有隼一般的雙眼,所以我看不見那位以馬內利長什麼樣子,況且他還頭被罩著。


說到這裡,我為他寫了一首詩。

耳聞他的傳言,我覺得有趣,長久以來都是些無趣的課程和教條,所以我搜集了一些傳聞,寫在紙上,藏在寢室地板的夾層。


我縫了一個夾層在我的長袍內側,我把我寫的詩偷偷塞在夾層裡。

被發現寫詩我會被毒打一頓關禁閉,所以我很小心,也把詩句背起來了。


我不敢寫太多,因為怕背不起來。我睡在靠近暖爐的地方,可以很快的把紙張丟進去燒掉,我想好計畫了,然後一直很小心。


以馬內利站在台上,頭被罩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他的雙腿很堅定,沒有一絲顫抖。

不愧是以馬內利,見識過風浪,見識過星辰,見識過主行走的道路,對生死也無所畏懼吧?

關於他為何被處死,各種傳言喔,聽好了。


我上鋪的27說,他犯了肉體淫亂的罪,被娥摩拉的女子誘惑。

我很努力的想著他們是怎麼「行淫」的,但是我其實沒看過真正的女人身體,也不懂什麼器官,更不知道要怎麼行淫。

我只希望能寫詩,如果被發現偷偷探索自己的身體,或探索別人的身體,一定會接受更沈重的處罰,我只想繼續寫詩,所以就不敢去想這件事。

我對面床的03說,他是學習了不該學習的事物,默默地記下了整個學問的每一個字,才會被殺。

但我覺得不太可能,因為做了以馬內利,就不用再管知識限制了。


至少以馬內利不用因為看了不該看的藏書而被殺,也可以寫日記和詩句吧?


斜對面床的39說,這個以馬內利只有33歲。

我覺得太可怕,33歲就當上以馬內利,見識過風浪,見識過星辰,見識過主行走的道路。


喔,主啊。

一個圍著黑面紗的婦人走到我身旁站著。


「讚美主。」她輕聲說。

「讚美主賜的果實。」我回答。


這是第一次有人站到我旁邊跟我打招呼,我是如此的不起眼。

而我看不見她的樣貌,也不敢看她的樣貌。


我看見她手上的寶石環,想必是來自其他國家貿易品。

而能夠配戴寶石的,想必是主教或總督的夫人。


「你的制服,是地海學院的?」她問。

「是的,夫人。」我恭敬地回答,「我是09,願主保守您的平安。」


「他……以馬內利也是地海學院的。」她說,「願主寬恕他的罪行。」

「悉心禱告,主必恩典臨及他。」我有些害怕的希望她能離開,不然我就不能放空默念我的詩句了。


「感謝主,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


台上,繩子已經安好,地海學院出生的以馬內利被領著站到繩前。

套在他頭上的黑色頭罩被卸下。


我想39沒騙我,他大概真的33歲。

拉比用清晰的嗓音對著麥克風說:

「頭抬起來,各位主的子民。」他的嗓音深沈有力,「頭抬起來,你們應感到光榮,此種光榮,乃真正自由。」


「我們在主裡尋求真正的自由,信的真,完全對祂信的真,我們才是真正自由,世界的誘惑不能靠近我們分毫,信的真實,才是真正自由!」


不分時,不分秒,台下的人大聲的喊道:


「阿們。」


我想我來不及拿出詩了,除非我想被打到半死關禁閉。


「今日,這位以馬內利犯下了重罪,」拉比的聲音迴盪在場上,「他追求不該追求的事物,被世界所誘。」


這樣該算……27和03都說得對嗎?


「我不是以馬內利。」


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全場觀眾靜默,遠方傳來槍枝立起的聲音。

是那個以馬內利在說話。


「我不是以馬內利,這不是所謂自由。」

雖然距離遙遠,而我清晰的聽見他大聲的說。


「沒有人會上天堂,也沒有人會下地獄。」

場上一陣竊竊私語像浪潮一樣翻騰。

所有人都注視著那個年輕的以馬內利,看著他口出狂言,看著他勇敢無懼地注視著倒數幾秒的世界。


「我見過這世上最美的風景,我不是孤身一人,」他聲嘶力竭地大聲說,「聽好!我的名字是…...」

一陣槍響傳來,遠方有人開槍了。


全場觀眾沸騰了起來,大家想衝上前去看以馬內利的狀況,卻害怕受罰,不敢衝上前。


以馬內利在地上掙扎著,然後用盡全力的說……



「楚門。」我看著01的眼睛,說,「他說他的名字是楚門。」

「喔。」01維持著他固有的冷靜,說,「所以……接下來呢?」


教室裡,我和他起的最早,所以只有我們兩個人。

「什麼接下來?」我不敢置信的看著01,「人都半死了,你還問接下來?」

「不是啊,總要有後續發展吧?」01皺著眉頭,「比如說,他怎麼死?你有為他唸詩嗎?」

「喔…...他被抬走了,」我說,「我們被侍衛們驅離現場,所以我沒有為他唸詩。」

「那位黑衣夫人呢?」01問,「她去了哪裡?」

「喔……慌亂中沒注意,」我回想著,「但我看見她抹乾了淚水。」


「那個楚門,是她的什麼人嗎?」01拿出厚厚的筆記本,「喔不,反正你也不會知道,不如我們互相抽問等等會考的題目?」

「反正你一定是拿滿分啊。」我有些懊惱地說,「我何必抽問你?」


「那可不一定。」

01向著我攤開他的厚重筆記本。


「放進來。」他輕聲說道,像是怕別人發現。


我把我寫詩的紙片放到他的筆記本中,他把筆記本蓋上。

「別被發現了。」我對他說。


「不會的。」他把筆記本收到背包裡。